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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朋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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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覺得宋明唐越來越像一個社會人了,曾經對木蘭有著吸引力的那股學生氣漸漸難覓蹤影。

言談舉止間那有些生硬青澀的官僚作風開始慢慢顯現,辦公室裏的磨礪慢慢地也令宋明唐自己的內心和思想開始了轉變。

穆家確實遇到了大問題。

穆正德的落馬令這個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徹底塌了天。

母親不說話,獨自窩在沙發裏,全身攤著,看不到生氣。

老太太閑不住,屋裏屋外的來回打晃,嘴裏絮絮叨叨個不停。先是潑天蓋地的罵,從上到下,從裏到外,挨個罵了個遍。覺得不解氣,又開始罵那無辜的母女倆,語氣裏滿是憤恨,滿是撥皮拆骨也難消的怒氣。

婉婉此刻竟沒有怨,沒有恨,反而心中似有大大爽快,老太太罵得越狠,婉婉心裏越是解氣。

終於,還是母親受不住了,緩過精神小心翼翼的問道:“婉婉,這事兒……你要不去問問陳家……”

婉婉眼睛瞪過來:“問什麽?有什麽好問的?”

“就是問問,打聽打聽情況啊……這人也給帶走了,死活沒個音信……這萬一……問問吧,看看有什麽法子……”

老太太也終於消停了下來,倆眼直勾勾的盯著穆婉婉,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。

婉婉語氣裏不帶一點兒溫度:“有什麽法子?能有什麽法子?陳家也就是個做小生意,平常辦事吃飯也都是點頭哈腰跟孫子似的,他能有什麽法子?”

“那是你爸!你總不能就這麽幹坐著一點辦法也不想吧!”老太太著急了。

“我有什麽辦法?”婉婉等的就是這一刻:“您兒子其身不正,頂風作案,到如今這大環境都還不知道收斂,自己作死,怪得了誰?再說了,我又不是什麽長子嫡孫的,我就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賠錢貨,平常喘氣都沒敢大聲的,膽小的很,半點主意也沒有,您指望我?太高看我了吧?”

老太太聽出來穆婉婉這是在說風涼話,氣的嘴皮子抖:“忘恩負義的東西!你爸也是倒了血黴了,養你這麽個白眼狼出來!你摸著良心好好想想,這一家子的衣食住行,哪一樣不是你爸辛苦得來的?吃他的喝他的,現在說這沒心肝的話,你是要氣死我是吧!你是巴不得你爸死在裏面是吧!你這狠心的薄情負義的東西!你這……”

老太太氣急,張口又要罵,婉婉攔住她,惡狠狠地駁斥道:“我狠心?我薄情負義?是!他含辛茹苦把我養大,我吃他的喝他的,還逼著他目無法紀,逼著他貪贓枉法,逼著他養小三生私生子!對,都是我的錯,我拿槍抵著他的頭逼著他一步步走到今天!要不是我,他指定廉潔奉公,要不是我媽生了個女孩,咱家指定能父慈子孝,都是我的錯,我耽誤他兩袖清風,我耽誤他頤養天年!”

婉婉說到這,屋子裏瞬間安靜了。

母親楞楞的呆坐在那,老太太也終於不再扯皮,她們也是沒半點準備,沒想到,家裏的遮羞布竟被婉婉就這麽硬生生的扯掉了。

婉婉沒放過這個機會,接著補刀:“我說,老太太,您就消停會吧!現在您兒子是被帶過去協助調查,查不查得出來什麽,目前都還沒個準。你要是還想有個盼頭,就老實呆著,小心自亂陣腳,再捅出什麽別的簍子——要知道我爸這級別的人物,但凡敢再爆出個生活作風問題——這往小了說,是思想意志松懈,養了一小三兒,往大了說,妥妥的重婚罪,隱瞞二胎呀!紀檢委怎麽定性我不知道,反正這追悼會是別想好好開了!開了,說什麽呀?穆正德同志,寶刀未老,身強體健,為我國婚姻解放事業做出了貢獻?”

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,終於,婉婉人生第一次在氣勢上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。

一連幾天,木蘭見不到婉婉。她不知道婉婉家出了什麽事,不敢魯莽打擾,只能一天一條短信留言,全是一個內容:“我能為你做什麽?”

終於,婉婉回電話了。

木蘭著急,可也不知道該問什麽,只能按耐住擔憂靜靜地聽。

婉婉語氣很是糾結,似是不想說,可又不得不說。

半晌了,木蘭才聽得明白,婉婉是想木蘭去找宋明唐打聽打聽情況。

婉婉本是不願意打這個電話的。

她本是誰也不打算求的。

可昨天父親回來了一趟,母親幫著收拾了兩件衣服,起身又走了。

婉婉沒上前,也沒說話,就在一旁看著。隨便兩眼,婉婉有點受不了了,起身回屋了。

她看到父親滿臉的胡渣,頭發油乎乎亂糟糟的,衣服也皺皺巴巴的,像是走了很遠的路,滿身的塵土與疲憊。

出了這樣的事,沒人可以說得上話,往日的親朋都是有多遠跑多遠。

一屋子女人沒半點主意,老太太不停的怨。

最後還是要靠著穆婉婉。

可婉婉又不想去找陳家。因為之前和陳澤的糾葛,婉婉剛剛占據了道德制高點,再加上母憑女貴,好不容易在陳家第一次有了地位,現在再去服軟,婉婉想來就要吐血。

思來想去,婉婉想到了宋明唐。

木蘭跟明唐談戀愛的時間不長,婉婉跟他也不過是打過照面的關系。

木蘭接過電話後,想也沒想就去找宋明唐打聽情況。

宋明唐沒想到穆婉婉竟是穆正德的女兒,雖說明面兒上幫著木蘭打聽了一下情況,但心裏說不清楚是怎麽個別扭。

穆正德不是個什麽文化人,農民出身,沒半點眼界,連個草莽都算不上,一朝得勢,擅長拉大旗扯虎皮,典型暴發戶心態。

這次被帶走是要充分交代問題,寫說明,做檢查,至於到底是個怎樣的定性與結果,暫時是沒有什麽音信的。

宋明唐能打聽到的信息極其有限,蔣木蘭覺得自己幫不到穆婉婉,心裏很是愧疚。

倆人在宋明唐單位門口說了沒多一會兒,宋明唐覺得有些不自在了,他總覺得來來往往的同事在打量他,這讓他多少有些別扭。

於是他敷衍了木蘭幾句,讓她先回去。

木蘭覺得有點不對勁。

要是擱在兩年前,也許當時木蘭就會越丟臉越上臉。可如今的木蘭懂得了進退,會看臉色,知道收放的火候。

回去的路上,宋明唐發來短信,說這些天忙,先不見面了。

木蘭心裏竟有一絲安慰,不想見面居然還能有個預告,想想以前何陽,人間蒸發都是毫無預兆的,哪還會提前告知一下這麽有禮貌。

宋明唐因為這心裏的別扭連著幾天沒找蔣木蘭。

木蘭倒也沈得住氣,放以前,早炸了。

此時的她很是佩服自己,一忙起來什麽都顧不上了,感覺即使風雲變色,只要每天有錢進賬,似乎其他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了。

穆婉婉那裏,蔣木蘭什麽也幫不了,只能盡量每天找些時間給婉婉打電話陪她聊聊天。

過了大概一星期,宋明唐來找蔣木蘭了。

他像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樣,約著木蘭看電影吃飯。

宋明唐不提,蔣木蘭也不問。

看電影的間隙,婉婉給木蘭打了個電話,木蘭趕緊摸黑出去接聽。

電影散場時,宋明唐突然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:“她跟你是什麽時候的朋友呀?”

蔣木蘭聽出這句話的來者不善,敷衍道:“發小。”

“你又幫不上忙,跟著瞎操什麽心呀?”

木蘭心裏打個激靈,她覺得宋明唐今天說話處處刁難。但她不想正面杠,打著太極:“咳,這不朋友嗎,跟她說說話幫她寬寬心……”

“想給她寬心你就告訴她,她爸幹的那點兒破事早人人皆知了,想開點兒,倒也不是什麽潑天大案,就是抓老虎的時候順便逮著他了,看著日子應該也交代的差不多了,怎麽判那也是明年的事了,今年肯定能趕回家過年。”

木蘭沈默不語,她沒覺得宋明唐這自以為是的幽默感多有意思。

宋明唐看蔣木蘭不說話,也不知是怎得,心裏莫名生出一股火,話說得更刻薄:“你說這一個人水平不行吧,連做個貪官都低級,沒能力,當不成老虎也就算了,就一蒼蠅還整天嗡嗡的震天響,真是無知者無畏呀,平日裏囂張慣了,不逮他逮誰呀?真當紀檢委吃幹飯的呀……”

“你吃什麽?”蔣木蘭突然打斷他,這讓宋明唐的話堵在半截,不上不下,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奇怪。

蔣木蘭又補了一句:“我想吃拉面,你呢?你想吃什麽?”

宋明唐沒打算換話題,他似乎是非要逼著蔣木蘭表態:“你身邊都是些什麽朋友啊?”

木蘭知道今天是繞不過去了,她打算再忍最後的一分鐘,語氣盡量放軟:“人都有犯錯的時候,再說了,我是跟穆婉婉交朋友,又不是跟她爸交朋友,婉婉人挺好的……”

“我說的不是犯錯的事兒!”宋明唐覺得終於把話題說到點兒上了,突然開始認真起來:“我說的是檔次!你明白嗎?那是什麽檔次的人啊?蔣木蘭,你交朋友都是交這樣的嗎?近墨者黑你懂不?水平也太次了吧!我都不敢跟我周圍同事說我認識那個穆婉婉,她家裏那些風月故事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充楞呢?我說起這人我都覺得丟臉。從她爸到她嫁的那二世祖,一家人都一言難盡,典型的暴發戶,粗鄙至極!”

木蘭覺得一分鐘有點兒長。

她有時候覺得自己也許是成熟了,終於成熟了。懂得克制,能夠安慰自己,勸慰自己,可以忍耐,可以在適當的時候讓自己擺出好看的姿態了。

可此時,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繼續這樣假裝自己很寬容,然後逼自己平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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